张家瑜消失的两小时

原文

我发誓,下次再也不带张家瑜出来探险了。

凌晨一点,他蹿进了后天要被爆破的村委楼。大楼底层墙体已大片剥落,楼旁的灯光穿透断壁,洒在开裂的楼梯上,一片惨白。

打微信电话给家瑜,无回应。

小杰说,要不咱们去找保安,要是他真遇到危险了,现在抢救还来得及。

小康觉得可以等等看,家瑜作为应急救援队成员,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怎么保护自己,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没空理我们。

img 虽然我们起初约好不进大楼,只在周围搜寻,但是面对此情此景,我们也只能默许了。我们决定等半个小时,如果没有回应,我们就叫保安。

村委楼旁的小路,探险七人团剩下六个人。我将补给分给队友,楼旁渐渐起风了。 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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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楼要爆破这件事,其实很早就传开了。在公开的校园二期规划图里,理学院的位置刚好在村委楼那里,总不可能改建吧?

15年新生报道时,校学生会的小阳学长带我逛校园。他指着校名石旁四四方方的白色建筑说,这栋楼是南科大最土的楼,由于以前是福光村村委会,因此也被同学们称为村委楼。现在,它是南科大的科研教学服务中心。教工部,语言中心,环境学院,数学系,金融系,化学系的实验室等等,都在里边办公。

img 大约是2017年下半年,QQ空间里有同学猜测,村委楼离被爆破的日子不远了:夜间亮起的灯越来越少,老师们开始谈论办公室搬迁,村委楼周围围起了挡板……又过了一段时间,有同学从保安的口中得知了爆破时间——10月底。

消息一出,同学们反响热烈,自发地开展了各类村委楼纪念活动。有在校名石旁与村委楼合影的,有发布与村委楼的感人故事的,有跑到楼里的白墙写“到此一游”的,有爬到村委楼顶观景留念的……

曾经,每逢期末考试结束,“南科村委楼,一跃解千愁”总会在课程群刷屏。临近村委楼的deadline,不少同学才意识到,开了那么多遍村委楼的玩笑,自己却连村委楼顶的风景都没看过。

我在山南小馆书友会理事会问大家,村委楼要没了,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张家瑜说,前两天已经他去题过字了,咱们有没有新玩法?

老马提议,知道柏林墙不,柏林墙拆了之后,人们把碎片收集起来,做成了工艺品。咱们也去捡外墙碎片吧,和创客车间合作一下,包装成“你科墙”大礼盒。

要是大礼盒真起这么个名字,怕是刚出炉就要被一锅端了。不过,采集外墙的提议的确不错。我发了通知:今晚十一点,麒麟书吧集合,想来的就过来,有铲子的带铲子。只在外围采石块,速战速决。

七人探险团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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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麒麟书吧合了影,便向村委楼进发。我是有些心虚的,一是实在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二是在心里盘算着,要是被保安发现了,我们应该怎么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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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楼只有前后两个入口,我们分析,从后门进入,遇到保安的概率会低一些。没想到,我们刚踏入满是泥泞的后门,保安的灯光就扫了过来,“这里马上就要拆除了,很危险,赶紧回去吧。”

我们一边答应,一边绕到正门打探情况。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门没人。地面上布满了墙体碎屑和钢筋,我们没走几步,踩踏的声音又把后门保安的手电引过来了。

保安大叔前来询问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来自各系的队友们纷纷回应,我们是学环境的,过来捡一些建筑垃圾,看一看成分是什么,我们不会进去的,在周围转一转就走。

大叔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和我们寒暄起来,“我以前在工地上也做过,说不定我比你们在这方面经验更丰富。”说着,他在地上捡起来两块碎片,“这个明显就是混凝土”。大叔又把手电筒对断壁,给我们分析墙体红砖的构造。小刘给他打了灯光,场面非常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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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转转就赶紧回去吧。”保安大叔说。

“好嘞,谢谢您。”

就这样,我们算是糊弄过去了保安大叔的询问。

3

二十分钟后,失踪的张家瑜发来了语音:

“我到教工部了,我看看能不能把他们门上的牌子拆下来。”

担任理事会顾问的14级学长老马远程开骂,家瑜你都多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出了什么事,咱们谁能负责?

我劝老马别着急,等下家瑜就能下来了。为了让老马学长放心,我向他直播现场状况。小花看我在拍摄,赶紧提醒我别拍到她衣服上的“某某新闻社”,我说,你放心,这件事情,起码得等老马毕业了再公开,如果要发你的图,我肯定也会打码。

过了一会儿,家瑜拎着东西回来了:一张凳子,一双红鞋子,几层铁丝网,PVC提示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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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帆大概是困得焦躁了,连说家瑜是神经病,让我们等了这么久,拿个凳子回来,谁能用?有病吗?

家瑜说,没事,里边还有宝贝,凳子不要就搬回去。然后他又转身冲回村委楼,我们还没等着劝阻,人就不见了。

小李说,看他今天这身弱反光的行头,可能早就打算进去探险一番的。我们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

小若和小明担心家瑜的安全,打着手电去一楼找他。家瑜听到了动静,以为是保安来抓他,连忙躲进二楼语言中心的木隔间。

“卧槽是不是保安来了”,家瑜在群里问。

“不是,小若和小明来找你。”

家瑜让小若和小明待在一楼,用古老的方式接收他找到的宝贝:把宝贝装在袋子里,再用长电线系上递到一楼,并让他俩送一个新的袋子上来。

凌晨三点,探险宣告结束,家瑜从一袋子奇奇怪怪的宝贝中挑中了金属厕所标识,贴在了自己宿舍的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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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两天后,村委楼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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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破后的第二天,家瑜跟我说,他去把“教”字拿回来了。

我懵了一下,我问他,你说什么?

家瑜说,科研教学服务中心的“教”字。

“那个不是铁的吗?”

“对啊。”

这家伙和小芳,一人拿着“孝”,一人拿着“反文旁”,愣是把铁质的“教”字拿回来了。但是有个问题,字太大了,宿舍放不下,他俩把字藏在地下车库了。

我说,那我来保存吧。我利用课余时间,把它们搬回宿舍,叠放在洗手台下。每天早上,我的室友都会踩着“反文旁”脚垫洗漱。我平时有收集东西的习惯,因此室友也没有多管这个脚垫是什么,“教”字得以保存下来。

几个朋友知道了这个事,问我为什么要保存这个字,我说,我觉得这个“教”,是教育改革的“教”。

朋友问我,教育改革到底是什么。

我说,我也讲不明白,但它是我最初来南科大理由。

2019年6月,我毕业了,“教”字也去了新家。交接那晚,我拿着"孝",学弟小马拿着"反文旁"。计程车的远光灯照出了“教”字的金属光泽,司机疑惑地打开后备箱,“教”字再次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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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29日 写于村委楼拆除两周年

*文中人物除张家瑜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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