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气」到「内卷」,总是在原地踏步的我们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吉拉弗 2020-10-31 https://nanke.suste.ch/2020/10/31/from-flxg-to-involution-p1/


九月中旬,一篇名为《顶尖高校:绩点考核下的人生突围》的文章刷爆了许多大学生的朋友圈,并为网友们更好地讽刺高等教育的现状引入了一个新词:「内卷」。虽说是新词,但我在阅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却对文中所描述的现象有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于是我很快地明白了过来,曾经的「科气」如今摇身一变,从名词改换为了动词。一个好消息是,我们讽刺高等教育的形式更加丰富了;而坏消息则是,高等教育的列车在轨道上不停地上下颠簸着,但我们周遭的风景似乎并没有在向后移动。

当然,「内卷」与「科气」的具体含义也是有区别的:「内卷」所强调的是「恶性竞争」,而「科气」则将重点放在了「唯分数论」上。从这方面来说,使用「科气」一词或许能让我们更接近问题的本质一些。正因如此,我对「内卷」这一词的使用感到了一丝担忧,因为对于许多并没有实际参与到「内卷」当中的同学而言,他们会下意识地把自己视为一个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的身份来审视这一现象。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并不需要为「内卷」的社会氛围负起任何的责任。但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内卷」这一大环境当中的一分子,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它,它也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我们——对于这一观点,我会在之后做出论证。

还有一些批评者也对「内卷」这一词的使用表示了自己的担忧。他们认为「内卷」把矛头对准了进行恶性竞争的学生们,却有意地忽略了「大人们」在这一社会问题中所扮演的角色。可是,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大人们」必须要承担起最主要的责任,而不是每日盯着各种排名与指数不放,嘴上说着要注重学生综合素质的发展,心里却想着怎样把学生们当工具人来培养。

雨后,同学们正尝试挤上停靠荔园校巴站的校巴/NK1 Image Archive

对于这些人的观点,我表示认同。但我并不打算在这一问题上过多地着墨,因为愿意认真阅读这篇文章的人大多都是学生,而学生是不太可能会影响到「大人们」的决定的。因此即便我写出再怎样动人的文字来讨论「大人们」的责任,也终究不过是在隔靴搔痒罢了,这并不会为我们的社会带来任何的帮助。但是,即便我无法改变这个原地踏步的社会,我相信我仍然有能力去帮助到屏幕前的你,这正是我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我的文字能够让哪怕一两位同学走出这个恶性循环中,那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而走出「科气」与「内卷」的第一步,就是要重新定义「成功」与「失败」。

很多人或许会感到不解,为什么我要在「定义」的问题上较真,这难道不应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吗?的确,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的哈姆雷特,但我并不认为在当下的这个社会里,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成功」。相反,我在南科大的这几年里深刻地感受到了不同的人对于「成功」与「失败」的定义是多么惊人的一致:人们看到绩点高、出路好、又有男/女朋友的人时,总是会一致地高呼「人生赢家」,给他们送上数不尽的虚荣心;而看到自己又没有绩点,又没有好的出路,还打了一辈子光棍时,总是不由得陷入消极的情绪当中。**我可以说,只要还有一天这些「人生赢家」们能够从他人那里感受到无数羡慕的目光,那么「科气」与「内卷」就永远不会离开大学的校园。**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科气」与「内卷」这一大环境当中的一分子,因为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在不经意间,让这种对于「人生赢家」的刻板想象在人们心中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或许有人仍旧要问,这样的定义又有什么不好呢?它可以鼓励人们变得更加上进,更加主动地去追求一个更好的生活,这有错吗?

但是,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性而已。而在现实生活中,那些所谓的「成功者」有几个是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满意的呢?他们在背后露出的那些痛苦的表情又曾有几人知晓呢?有谁能保证他们的人格是健全的呢?有谁能保证他们是快乐的呢?有谁曾在他们脸上看到过幸福而又爽朗的、无忧无虑的笑容呢?这几年里,我总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多的「成功者」一个接一个地开始产生抑郁倾向,乃至最终患上抑郁症。于是我问自己,难道这就是世俗所定义的「成功」吗?我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定义。「科气」与「内卷」面前,我们每个人都不是旁观者,我们有必要对自己负责。所以我最终选择了自己去重新定义什么才是「成功」,什么才是「失败」,去走自己真正想走的道路。

最近大学里的一位老师邀请了九位同学在课堂上分享自己的「失败」经历,我看到这九位同学给出了自己是「失败者」的种种理由,但我对此并不以为然,因为我心目中的「成功者」完全可以具备其中的大多数要素。《顶尖高校:绩点考核下的人生突围》一文中倒数第三段所提到的那些老师们就是我眼中的「成功者」,他们或许并没有拿很高的工资,或许并不是同行中的佼佼者,或许并没有结过婚,或许并没有多少学生来上他们的课,或许并没有受到过多少来自他人的赞赏,或许他们也在体制中受到了不少压力而不能反抗,或许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长,或许他们平日里也并不是很自信,或许他们也会从理性上认为自己「很菜」,或许他们也曾陷入过自我怀疑的泥沼中,或许他们也会忧虑未来。但是即便事实真是如此,在我看来,他们依旧是热爱生活的,依旧是乐观的,他们依旧是幸福的,依旧是「成功」的。「我工资并不高,但我依然可以满足;我并不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但我至少还是喜欢这份工作的;我并没有结过婚,但不结婚也有不结婚的好处;没有多少学生来上我的课,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对我的否定;没有受到过多少来自他人的赞赏,但我根本就不在乎不了解我的人对我的评价……」不管身处怎样的困顿中,总有人能有办法乐观地生活,乐观地面对,总有人能有办法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人们都觉得连物质基础都没有还想要幸福是相当不现实的,但即使它再不现实,我们也总能找到例外;既然有例外,那么这个例外为什么不可能是自己呢?很多时候,幸福与不幸福真的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2020年10月,大学袁长庚教授举办的「失败者社会学」课程合影/南科新知

世上并没有任何具体的人生经历可以将任何一个人定义为「失败者」,也没有任何具体的人生经历可以将任何一个人定义为「成功者」。当然,也正因为「成功」与「失败」的定义可以有很多种,我在此并不准备将我个人的定义详细而具体地写出来,这个问题应该是留给每一位读者自己去思考的。我相信不论你最终得出的答案是什么,这都会帮助你从盲目的社会浪潮中走出来,摒弃他人的眼光去追逐只属于你自己的「成功」。

(或许还有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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